創業台北

記者／許容榕
穿著牛仔褲和針織衫、綁著馬尾的胡德琦走進辦公室，腳步輕快、面帶微笑。今年 40 歲的胡德琦是綠然能源（DOMI）的「創始園丁」之一，DOMI 以推廣節能減碳、關心氣候變遷為職志。談到創業契機，脫離不了胡德琦在中國的生活。

DOMI 綠然能源創始人之一，胡德琦。圖／胡德琦提供

成為母親後，親手打造自己的「家」（DOMI）
胡德琦高中就去英國唸書，後來到中國大陸工作 11 年，不僅曾任職於時尚雜誌，還是創業高手，曾在對岸開咖啡廳、投資煤礦業，而煤礦業的「高風險」令她特別難受，她語出驚人：「煤礦業是高汙染行業，山西男人的平均壽命不超過 50 歲。」

不過，真正令她下定決心的，是當母親這件事。她長年住在北京，即便北京空氣真的很髒，但她孤身一人不以為意，直到當媽媽後，她觀察到就算小孩念的是國際學校，也無法安心在戶外活動：「操場都有加蓋的屋頂，學生在裡面像天竺鼠一樣。」

更重要的是，她發現朋友的孩子健康亮紅燈，戴口罩是家常便飯，不少孩子還生病，她回憶：「有的得了肺腺炎，有的小孩會過敏，回臺灣後醫生說幾年不能運動。」她自己的孩子當時還小還健康，但能撐得了多久？於是下定決心，一家人在 2011 年底回到故鄉高雄。

2015 年第 2 次北京霧霾红色預警實況。圖／Qin Yon @ Wikimedia Commons

豈料回到故鄉，汙染仍如影隨行。高雄是工業大城，空汙雖沒北京嚴重，但也不容小覷。有天她推著嬰兒車在街頭，機車排氣管的高度剛好和嬰兒車差不多，當機車催油門，排出的煙霧衝著嬰兒車來，她大驚失色、抱著女兒拔腿就跑。這件事胡德琦至今印象深刻，心有餘悸說：「難道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嗎？」

她想創業，做對環境更友善、更有價值的事，「我們必須做點什麼！」（We have to do something！）剛好她身邊有熟悉照明設備上下游產業的朋友，在得知 LED 燈相較傳統燈泡更節能省電後，她看到創業的機會。「就算不談孩子的未來，等我 50 歲的時候，氣溫可能飆到 42 度了，原來氣候變遷跟我們這麼切身相關。但是，碳排放大家都聽過，到底要怎麼做？答案是降低能源使用最直接。」於是她和老公 Corey 拿出 50 萬元，加上另外 2 位創業夥伴，於 2013 年底創立了綠然能源（DOMI），而「DOMI」在拉丁文中便是「家」的意思。。

綠然能源 LOGO。圖／DOMI 綠然能源提供

可愛又節電，「改良」也是一種創新
胡德琦強調：「重點不在有更多產品或更多技術，而是思考既有的東西為什麼不好用、沒人買？或是怎麼改良可以更好。」DOMI 的另一項主力產品「節電小丸子定時器」就是範例，它造型可愛，深得女性顧客喜愛，胡德琦笑說：「定時器也是市面上本來就有的產品，但通常都好醜好難用！」

談到節電小丸子定時器的發想初衷，胡德琦表示：「家庭中管理能源、付電費的人可能是媽媽或太太，要如何讓女性注意到定時器？我們喜歡有美感的東西，功能需求大都不會走在最前面，可能會覺得『哇～好漂亮喔！』又因為能省電，就買了。」

節電小丸子定時器除了造型可愛，使用還很方便，一般定時器用轉盤設定分鐘數，以 15 分鐘為單位，DOMI 的定時器卻直接分成「在家、上班、下班、睡覺」各時段按鈕，只要按下想要節電的時段，就能自動關電、省下待機電力。

綠然的人氣商品：節電小丸子定時器。圖／DOMI 綠然能源提供

用客戶的語言抓住企業的心
在推廣節能省電、改良既有產品的脈絡下，DOMI 走出一條很不一樣的路──他們的客戶以中小企業為主。胡德琦解釋，大企業本身有預算，相關法規也會約束，周邊也有相關的能源技術團隊輔助，「不缺 DOMI 這一家。」反而中小企業是一片藍海，他們為數龐大但缺乏服務團隊，因此鎖定中小企業。

不過，這條路並容易走，胡德琦苦笑：「中小企業的客戶是最散、最難賺的。對於更換設備，不會死人的不急，沒有壞掉的不急，我們只能盡量說服。」如何說服？她務實說客戶百百種，她不諱言，有時對企業而言，「對環境友善」只是加分，社會責任徒具形式，省電的重點終歸還是能省出多少錢最實在，「要多賺 1% 很難，但可以省出來。」

DOMI 為中小企業提出整體的能源管理計畫，也協助客戶申請政府補助，幫客戶省錢，她會對客戶說：「你不用相信我、覺得一定要換什麼，但可以看一下簡報再說。」DOMI 還會提供美觀易懂的報告書，解讀哪些電器很耗電、現在換了之後省了多少錢，before 和 after 的比較，讓客戶很有感，她笑說：「承辦人也有 KPI，這些報告在做結案報告時很好用。」

綠然儘量使用簡單的方式呈現節電的效能，圖為綠然舉辦的客戶工作坊。圖／DOMI 綠然能源提供

胡德琦還分享創業初期遇到的客戶，那時 DOMI 創業僅半年多，她到 1 間連鎖藥局提案，老闆是 70 多歲的阿公。她從節能省電講到碳排放，使盡洪荒之力解釋換 LED 燈的好處，原本擔心阿公聽不進去，沒想到阿公說：「原來這個對我們子孫這麼好，我們一定要支持！」胡德琦難掩興奮：「原來連 70 多歲的阿公都是我們的 TA（Target Audience，目標受眾／目標客戶 ）！一定還有更多隱藏的客戶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人找出來。」

從大人的工作坊，到孩子的種樹 Party
DOMI 成立至今快 5 年，他們的努力開花結果、客戶遍佈全臺，小到街頭隨處可見的店家如餐廳、小吃店、眼鏡行，大到知名企業如綠藤生機、四海遊龍、巴黎萊雅（L’OREAL ）等。他們同時深入製造業的廠辦如佳澎塑膠，各式商家、廠辦共累積大大小小約 400 多個客戶。

他們也會到客戶公司辦工作坊，一方面報告節電成果、一方面教育員工。胡德琦說，一間公司省多少錢，員工其實很無感，但若能落實到自己生活中就不一樣。

綠然舉辦的客戶工作芳，像客戶介紹各種節電方式。圖／DOMI 綠然能源提供

DOMI 在工作坊向員工分享第一手的節電撇步，胡德琦笑說：「產品的規格一般人很難懂，像是為什麼要買有一級節電標章的家電？其實差一級電力就差 6～7％。」不過，就算聽眾點頭如搗蒜，回家後往往知易行難，DOMI 因此在現場提供「節電包」，內含 4 個 LED 燈及 1 個定時器，讓他們帶回家直接使用。
此外，DOMI一年舉辦 1 到 2 次的「種樹派對」，邀請曾經服務過的客戶帶著小孩來種樹！胡德琦說，「種樹」是最直接減少碳排放的方式，他們把理念說破嘴，不如讓父母帶著孩子接觸大自然、種下一棵種子，藉由環境教育潛移默化。他們也到大賣場、咖啡廳辦講座，針對不同的消費族群，推廣節能減碳的重要性：「希望聽了之後，消費者未來可以做有意識的決定。」

DOMI 的種樹 Party 影片

B 型企業 3 冠王的自我檢視
DOMI 是臺灣第一家通過認證的 B 型企業（B Corp），在臺推動 B 型企業不遺餘力，臺版 B 型實驗室（B Lab）網站就是他們架設的。自 2014 年被認證為 B 型企業後，DOMI 在 B 型企業的成績斐然，據媒體報導，B Lab 今年公布 2018 年「既賺錢、又對世界好」（Best for the World 2018）入選企業名單，臺灣有 8 間企業入榜，DOMI 獲得「環境、社區、總體」3 冠王。

胡德琦說，B 型企業對她的具體影響是「心態（mindset）的改變」，她解釋：「一般認證是對單一產品，但 B 型企業是對公司整體，用商業發揮善的力量，不只是股東要賺錢，員工也要能有成就感，公司治理要有透明度，對環境、社區還要有益處。」

舉例來說，身為 B 型企業，員工參與、充分授權很重要，DOMI 的產品「節電小丸子定時器」、「吃電怪獸繪本」，就是員工提供的點子，大家共同討論而成，胡德琦笑說：「人要授權才會有動力，我才沒那麼多招！」

節電小丸子工作坊。圖／DOMI 綠然能源提供

成為 B 型企業不容易，先要填寫「企業影響力全面評估表」（Business Impact Assessment, BIA），滿分 200 分，80 分及格，每 2 年認證 1 次，臺灣目前有 23 家經認證的 B 型企業，是亞洲之冠。胡德琦談到一件有趣的事：「臺灣有 40％ 的 B 型企業是二代接班，在轉型和經營上，第二代需要一套工具去說服上一代。」因此，成為 B 型企業不僅能確保公司盡到社會責任，也成為檢視公司內部治理的絕佳工具。

能源貧窮計畫：用照明為家點亮希望
說到社會責任，「能源貧窮計畫」是 DOMI 正在推動的項目（能源貧窮：能源支出超過收入的 10%）。問及計畫緣起，胡德綺說，幾年前首爾市長來臺，他以「省下一座核電廠」為號召，在首爾執行 100 多項相關計畫，其中一項是有關「能源正義」──低收入戶家庭花更多錢在繳電費，究竟經濟弱勢要如何實現能源正義？

受到首爾經驗的啟發，DOMI 與臺北市政府合作，深入北市 1600 戶的低收入戶家庭。胡德琦實際走訪約 1000 戶，從尋找目標家庭、解釋說服、登門更換 LED 燈及宣導節能知識，是一條漫漫長路，她坦言吃了不少閉門羹：「這是很費心力的過程，但是很值得。我們和社工聊過，原來照明真的可以點亮希望。」

DOMI 的繪本。圖／DOMI 綠然能源提供

照明如何點亮希望？胡德琦分享，因為家裡變亮了，爸媽把小孩的畫擺出來、貼在牆上，家庭氣氛變和諧，家暴陰影被驅散了；有小孩對她說：「太好了我可以回家寫作業。」她納悶問小孩以前都在哪裡寫？孩子天真說：「便利商店啊。」教育是脫貧的重要途徑，充分的照明可為孩子提供較好的學習環境，有家長甚至在更換燈具之後，感慨提及：「我希望孩子可以跳出貧窮。」

胡德琦提到，小時候她在課本上讀到「一束鮮花」的故事，大意是，有一個蓬頭垢面的人，朋友送他一束鮮花，他心想鮮花很美，應該拿花瓶裝，於是拿出花瓶，因為花瓶很久沒用髒髒的，於是他把花瓶洗乾淨。但放花瓶的桌子有灰塵，於是他又拿抹布擦……因為一束鮮花，他開始打掃環境，最終自己也煥然一新。

胡德琦感性說：「原來照明就像那一束鮮花，可以給家庭一點點的改變和希望。」能源貧窮計畫如今已在臺北市、新北市、新竹市執行，她希望計畫能早日擴及全臺。

用繪本向小朋友說（節電的）故事。圖／DOMI 綠然能源提供

聊到孩子，胡德琦無限柔情，「我最大的動力還是小朋友。」自從創辦 DOMI 後，孩子耳濡目染，從小就懂節能減碳的觀念。胡德琦笑說，有一次他們一家人出去餐廳吃飯，看著餐廳的照明設備，老大跟她說：「媽媽這是鎢絲燈！好浪費電。」在家裡時，老三開冰箱遲遲不關，也被老二念，「快選好東西，不然好浪費電。」
走過中國大陸創業的高峰，離開光鮮亮麗的媒體公關業，回到家鄉創業、為環境盡一份心力，胡德琦說：「我心裡從來沒有這麼踏實過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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